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O Sole Mio

        露崎真昼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正是一片黑暗,只有窗帘未拉严所露出的那条缝,带进来点点外界细微的昏黄。

  轻轻打了个哈欠,真昼重新闭上眼睛,窸窸窣窣又翻了个身,将整个人都伏在温暖的被窝里,只有裸露在外的耳尖下意识动了动,似乎在聆听什么。

  断断续续的鸟啼,远处公路上的呼啸,叶子轻擦的声响以及……真昼蹭着枕头,眉头突然皱的紧紧的。

  是什么呢,不易察觉的闷响和滴滴答答,那是外部易碎又内里柔软的重物掉落在坚硬表面发出的低呼。

  或者说,那是大量聚合的结晶体重新分崩离析的征兆。

  一只胳膊慢慢从温暖的空间里伸出,真昼不禁一阵哆嗦,恍然想起昨晚睡前给空调开了定时关闭,于是手的方向一转,先摸到了空调的遥控开关,听到房间某个角落里呼呼的风声紧跟着机器启动的余音,这才放松下来,继续在床头的矮柜上摸索着,好一会儿,终于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解锁桌面,屏幕上淡淡的光突兀刺向瞳孔,让仍饱含睡意的人禁不住轻轻搓揉起眼角,将因为生理刺激而产出的湿润慢慢抹去。

  顺着那缕微光,朝只露出一角的窗外瞧了瞧,吧嗒吧嗒戳了会屏幕,点击发送,退回到桌面,真昼眨巴着眼看了屏幕好一会儿,咧咧嘴,感受到嘴唇的干涩之后,不得不再一次抬起头,将上半身探出被窝打开了床头的加湿器,又从床头的保温壶里倒出一杯水来,一口气灌入呼唤着新鲜水分的身体。

  于是这懵懵懂懂的世界也仿佛变得鲜活。

  

  手机屏保上的数字时钟这时候跳到了三点半。

  真昼又睡着了。

  她陷入一个短暂的梦。

  那似乎是很久之前的,某个大雪突至的隆冬,她独自站在学校门口等着人,没有带伞,没有带帽子,而唯一有点温度的外套里,也包着她的舞棒,被她捂在胸口,看起来比她自己还暖和点儿。

  

  她应该是在等着谁呢,或许是匆匆前来结果被堵在半路的父母吗?

  不,应该不是,梦中的真昼也迷茫着,脑海里总有个人影,就和眼前的世界一样,昏暗又苍白。

  是谁呢。

  真昼隐约嗅到些气味,淡淡的,却又持久绵长,和风雪中空气带来的刀割感不一样,那是一种更加清列又令人放松的气味。

  

  那是一种更加令她熟悉的……

  她在梦中奔跑起来,朝着自己前方朦胧的空白世界奔跑……似乎那里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在等她。

  

  她是谁?

  

  真昼继续奔跑,直到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柔软将自己包裹起来,带着点细碎的凉意,更多的却是鲜活的温热。

  

  这次真昼是被南风凉给吵醒的。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吗?”

  

  她正脱着外套,语言里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真昼眨眼,迷糊着摇摇头。

  

  “睡觉怎么突然不老实了?手舞足蹈的。”

  将真昼环抱在怀里的人,手脚还带着些外界的寒气,却小心翼翼让她倚靠着自己的胳膊。

  “梦到什么好事了吗?”

  看着真昼眨巴眼睛晕晕乎乎的样子,凉咧咧嘴,却将环抱着对方的两只手使劲搓了搓,好快点儿驱逐那点寒冷,而捂热了的脚也将对方总凉着的脚勾着,交缠起来。

  说来也奇怪,她明明叫凉,浑身上下却总会热乎乎的。

  好在真昼很喜欢。

  

  真昼这才有点儿清醒,第一反应却是腾一下伸出手,然而还没摸到手机,就又被刚刚钻进被窝里的另外一个人压了回去。

  

  “现在才五点半,别看时间了,我提前回来了。”

  

  “真的吗?巡演……”

  真昼的嗓子还带点儿沙哑,温暖的室内把她的脸烘的火热,惹得南风凉没忍住,指尖戳了几下,被缺觉的小猫含含糊糊抱怨着,一把抓下来,又塞到对方身后。

  

  “真的……”

  凉的嗓音也散漫起来,好像空气中弥漫着什么令人失去动力的东西。

  “原本的计划可是要集训到后天……我可是……很是努力了一下……才提前回来了……”

  

  真昼又眨巴眨巴眼睛,不知所谓,“要好好练习呀,那么着急干什么?”

  她总是喜欢眨眼睛,就像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小猫一样。

  

  “因为看到了你的信息呀……”

  被怀里人的体温覆盖,凉熬了许久的精神终于宣告塌陷。

  “今天做完……就可以空出两天的休息日了……对吧……”

  

  “不能……让你在下雪的日子……久等了…………”

  断断续续的解释,终于还是在凉彻底陷入睡面前完结了。

  真昼只感觉睡着的人下意识把自己环抱的更紧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了个人导致的气温升高,真昼的脸是越发的红了。

  

  她一个人发呆了半天,最后还是悄悄伸出一只手,将呼吸平缓的那人有些凌乱的刘海捋好,又重新把自己缩回了那人的怀抱里,揽着对方,重新闭上了眼。

  

  “大概,我马上就要梦到好事了。”

  

  真昼又做了一个梦。

  那似乎是仍在初中的时候。

  南风凉一只手上抱着书包,费力支撑着的伞似乎毫无作用,风雪呼啸的时刻,她整个人都被雪白浸满了,但仍教学楼那端,一步一步缓慢而稳健地向真昼走来。

  目标一点一点放大,却好像越来越小一样,失去的是她被白雪覆盖同化的面积。

  

  “同学,你应该打一把伞的。”

  在真昼晃神的间隙,对方已经走到她面前,言语里充满了责备,动作却不见停顿,颇为费力的把伞上的雪花抖落,举着遮住了她已经冰冷潮湿的发顶。

  真昼隐隐约约可以透过伞看见南方凉为了逃避她视线而撇到一边的侧脸。

  她的笑意似乎泄露了。

  

  很多年了,大概是过了很多年了吧。

  离乡日久的露崎真昼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一年那么大的雪,以致于回忆和感官一同模糊,让她自己都觉得疑惑,疑惑自己生活了那么久的家乡是否真的会有那么一场大雪叫她如此记忆深刻。

  

  北海道的冬天,哪一年雪下小了,才更容易叫人记挂着这念念不忘。

  一至大雪纷飞时,连课都会早早就停了,她怎么会因忘了带伞而站在校园里呢。

  

  而那天的一切都如同印象中的景色一样,雪白朦胧,真昼不敢确定她是否在等待艰难前来的父母,也不记得那到底是午后还是黄昏,她甚至不记得那到底是哪一年了。

  一切都被掩埋在无边的雪色里了。

  

  但露崎真昼可以确信的是,南方凉确实出现,并且与她共享了那一刻的世界。

  就像梦中那般。

  

  这是当自己站在星光闪耀中,惴惴不安而自我否定时,守护住自己微弱光辉的人。

  而到如今,因为一条短信就匆忙赶工回家,与她共同入睡的人,也确实就和当时一样,从未改变过。

  

  南风凉是被真昼喊醒的,床头的闹钟明明白白告诉她午餐时间早就被睡过去了,而真昼笑眯眯的俯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雪已经积满啦,但是还在下着,起床收拾一下去阳台看看吗?我煮了猪肉味增汤呢!”

  真昼的围裙还没解下,眼睛里闪闪发光。

  

  南风凉坐起身来,难得歪头放空了会,吸吸鼻子,确实嗅到了肉类在炖煮中与味增混合后散出的咸香气味。

  

  南风凉突然露出一个笑容。

  虽然她确实常常都这么笑着注视真昼,但真昼还是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仿佛第一次与她对视时一样。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好长好长好长的,关于好久好久好久以前的梦。”

  南风凉注视着真昼。

  

  “我知道啦,不用加这么多的好长和好久做形容啦。”

  真昼笑。

  

  凉拍拍身下的床铺,示意真昼靠近,随即在真昼刚刚接近的那一刻,勾住了她的脖颈,与她拥抱着,这才发出了舒适又熨帖的叹息。

  如果让时间回溯到那几年,她绝对无法想象,彼时她奋力追逐,渴望着接近,接近,再接近那么一点点的女孩,如今会笑着唤她起床。

  

  会予她拥抱,予她轻吻,同她一日三餐,早安晚安。

  也会在半夜梦醒时,立刻给她发一条信息,与她分享自己最新的发现。

  

  这是南风凉梦中的女孩无误。

  是那个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着做出精彩绝伦的表演,光彩夺目的叫她想永远看下去的女孩。

  那是在北海道冬天无穷无尽的大雪朦胧里,仍满身光辉的,她的太阳。

  

  南风凉圈着真昼的胳膊又紧了点,直到实在无法拖延了,才依依不舍松开女孩温热的身体,低声呢喃。

  “是我的,我的小太阳。”

  

  真昼弯腰给睡眼惺忪的人又理了理刘海,又开始轻笑。

  “是的,是的,是小太阳,所以该吃饭啦,小太阳。”

  

  

  “太好了,今天不用匆匆忙忙的跑去给你撑伞了。”

  “哈——?你那时果然是故意的吧!?”

  

  “别管啦!初雪快乐,味增汤我要一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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